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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蜂蜜 本书特色
孩子就是世界的温情谜语,这些谜语中也藏有答案 爱,就是不怕,笛安给这个坚硬世界的一点温柔 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恋,有的是过尽千帆的珍重 即使有各自的过往,只要遇见,便是新的序章 爱情是勇敢者的游戏,只要不怕,也许就能在种种不可能中创造可能 在陪伴女儿成长的过程中,笛安记忆中的碎片如显影般渐渐寻回。这些碎片让她意识到那些童年时代困扰她的疑问,其实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的解答。养育孩子,就是重新认识自己。笛安说:“我在这部小说里的野心并不算大,但是非常的私人。”《亲爱的蜂蜜》是一部对于笛安来说zui为亲近的文本,孩童的柔软消解了成人世界的坚硬和理性,在孩童中间,我们再次成为自己,愿意等待一朵花开,愿意在午后打盹,愿意用好奇的目光展露十万个为什么?愿意迈出一步去认识另一半,即使有各自的过往,也会有新的序章。孩子的小世界,即是我们叩问自己的心灵答卷。
亲爱的蜂蜜 内容简介
在陪伴女儿成长的过程中,笛安记忆中的碎片如显影般渐渐寻回。这些碎片让她意识到那些童年时代困扰她的疑问,其实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的解答。养育孩子,就是重新认识自己。笛安说:“我在这部小说里的野心并不算大,但是非常的私人。”《亲爱的蜂蜜》是一部对于笛安来说zui为亲近的文本,孩童的柔软消解了成人世界的坚硬和理性,在孩童中间,我们再次成为自己,愿意等待一朵花开,愿意在午后打盹,愿意用好奇的目光展露十万个为什么?愿意迈出一步去认识另一半,即使有各自的过往,也会有新的序章。孩子的小世界,即是我们叩问自己的心灵答卷。 “人民文学奖”得主笛安近期新长篇小说,给这个坚硬世界的一点温柔。在第三次约会之后,熊漠北得知崔莲一是位单亲妈妈,于是这段恋情变得悬而未决,毫无生养经验的他该如何应对这个陌生的小女孩成蜂蜜?爱情是勇敢者的游戏,如斯年纪,对自我的想象总是带有一点权衡,一点试探,一点退守,爱情重建生命的想象,孩子亦可以。这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照耀,孩子与成人,互为镜像,彼此辉映的故事。笛安以孩子为起点,让我们再次思考我们的人生,辨识我们的过去和来处。孩子是这个世界的温情谜语,这个谜语中也藏有答案。好好去爱,或许是我们专享的出路。 金句摘录: 1. 她好像,应该,是在观察我。那么,我是她见过的……**个跟她妈妈约会的人吗? 2. 我真正爱的,也许是一个又一个擦肩而过的“不可能”。 3. 我根本不觉得只有买来的房子才是自己的家,但是我妈是死活都理解不了的。 4. 我不过是不确定,在你那儿,我到底过审了没有…… 5. 不过是痛苦而已,痛苦生生不息,总会过去。 6. 过不去也是平常事,总之死不了人,怎么都能活下去。 7. 如果我很普通,你也很普通,你还会爱我吗? 8. 什么是“爱”?爱至少应该是“不怕”。如果做不到,“爱”迟早会在各式各样的恐惧里被消磨成为各式各样的算计。 9. 我也无数次地在问自己:崔莲一起初非常快速地决定了跟我建立认真的关系,到底是因为她喜欢我,还是因为我对蜂蜜友好?我当然清楚这两件事无法清晰地区分,甚至很有可能互为因果。只是如果她爱过我,她是怎么做到如此痛快地放弃我的?难道真的是——跟蜂蜜相比,所有的失去都不值一提? 蜂蜜是大熊曾经有过如斯童年的证词,有过的忧惧,也有过的被爱。我们在孩童中间,对成人来说是一次反观生命来路的契机。因为,我们曾经如蜂蜜这样也懵懂,也清澈地认识一个陌生人。蜂蜜是从无知到有知,大熊则是温习、修正和反思。对大熊而言,正是盛大非垂暮,一切都还来得及,可以爱人,也可以被爱。——何平(有名评论家,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笛安透过蜂蜜的眼睛呈现了一个被成年人遗忘的世界,这个世界里许多知识还没有被习得,许多反应都还是出自本能,生命以其源初的单纯向外界敞开,让所有粗糙与烦躁的成年人都自惭形秽。大熊本人的经历也携带着“时代的眼泪”,他在与蜂蜜的相处中不断回忆起自己的童年,那些不被重视的疑问,那些从未得到纾解的情绪,似乎都在蜂蜜这里得到了遥远的回响。——樊迎春(青年批评家,北京大学中文系博雅博士后)
亲爱的蜂蜜 节选
一 那是我和崔莲一的第三次约会。 我有点后悔把车开出来,起初怕周五,又是晚高峰,电影散场叫车会太困难。但是还没走完停车场出口的坡道就已经被塞住了,我注视着前车的车牌尾号——它的尾号跟我有什么关系?不知道,只不过我已经开始将“京N**762”三个数字在脑子里任意重组——如果没有开车,晚饭是不是就可以顺势喝几杯,也许两个人就能在完全放松的情况下多说几句,不小心流露非常真实的感受——*有意思的部分通常就在这里,然后就心领神会了:我们之间是到此为止,还是可以期待下一集……我往副驾上看了一眼,崔莲一今天异常地沉默。 我自认为没说错什么——除了刚刚从座位上起身的时候我沮丧地表示这部电影是个烂片——而我知道导演碰巧是她的朋友。但是这应该算不上是冒犯,崔莲一跟这位导演的友谊并没有深厚到那个程度。后面的车开始狂躁地按喇叭催我,狂躁在持续——好像他的下属们完不成本月KPI,他的小孩由于父母社保问题无法获得朝阳区的学籍号,他老婆越来越瞧不起他……这一切都怪我没有及时地踩油门。 我缓缓驶出了坡道,汇入马路上的车流,继续塞着。 崔莲一关掉了电台,我以为她有话要讲。安静是与两百米之外的绿灯一起来临的。这让我有种错觉,好像“安静”这个词本身就会散发绿色光芒。我不知道我们有没有那个命,在绿灯消失之前走完这两百米。我偷偷地看了她一眼,她把全部的头发都拂到了右边,在右边的胸口垂下来,以至于我能清楚看到她左半边脸上凝固着有点尴尬的微笑,以及她的脸庞后面的夜色。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巨幅广告:“熊漠北,我有件事和你说。” 我听见了自己在呼吸。那个导演——应该不至于给她献过血吧。她的声音有种若隐若现的脆弱,说话之前,他先笑了笑:“我就开门见山了,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怎么办?可是现在离订了位子的餐厅还有至少三个红绿灯——我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她却没有回看我:“但是我不知道老杨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你知道的吧——我有个女儿,快三岁了。我自己带。所以,可能我有很多时间必须得给她,如果你介意这件事,我们就……现在说清楚比较好……” 我转过了头,直视着正前方,我说:“我当然知道,虽然我自己对小孩没有经验,但是我从来没有觉得这是个问题。” 前面那辆“京N**762”开走了,留给我一段难得干净的路面。看着绿灯转红,我踩了油门。“欸,不行!”崔莲一的声音警醒了我,轮胎在路面划出刺耳的声音。我看着她,她集中精神的时候脸上总有一种好奇的神情,我总算回过神来,说:“因为你自己从来不提,所以我也不好意思主动问。等你觉得方便的时候,介绍我们俩认识,就可以——如果你完全不想介绍我认识她,也没有任何问题,决定权在你。” 她笑了,然后咬了一下嘴唇,继续笑:“我等会儿想点他们店里的那个柠檬迷迭香烤鸡,”她用两只食指认真地比了一个距离,“点一整只。” 我记得非常清楚,我就是在那个她如释重负的瞬间,开始爱她。 其实老杨并没有告诉我她有个女儿,我刚才是**次听说。可我当然不能让她看出来这个,否则,显得我太没见过世面了。 那天深夜,我还是给老杨打了个电话。毕竟我顺利地恋爱了,得对介绍人表示感谢。顺便礼貌地问一句,他*初为什么省略了如此重要的信息。老杨一脸无辜地回答:“对啊,她是有个小女孩,特可爱,我没说吗?……哦,就算我没说,你跟她加上微信以后不也能看到她朋友圈?我还给那个小女孩的照片点过一两次赞……哎哟,看来她*近三个月都没发朋友圈,设置的是仅三个月可见——所以你还真没看见……可是这怎么能怪我呢,我早跟你说了,自从忙活我家双胞胎上小学的事儿开始,我的脑子经常不够用,你不能像过去一样什么事儿都指着我,我就是牵个线,剩下人家的背景资料不是应该你自己去做功课的?——这不是刚开始嘛,又不一定走得到需要你跟孩子相处那一步,瞧你这点儿出息……人家可还不一定愿意嫁你呢,八字没一撇的事儿……” 全是他一个人在说,我只能静静地听,顺便想象他所有的表情,以及把电话夹在肩膀上,便于解放双手在空气中做出相应的动作。读书的时候他选修过一年的意大利语,没学会多少单词,却跟那个给他上课的意大利博士生学会了说话时飞舞双手的习惯。 不对,我的名声怎么不好听了……算了,多年来一贯如此。老杨总有办法成功地让我忘了一开始要说的内容。那晚之后,大概是两个多月以后吧,我**次见到了成蜂蜜。 那天我和崔莲一原本约好去看一个多媒体艺术展。我像平常一样,提前十五分钟到达展厅入口处,正打算给她发个信息,却突然看见某个方向窜出来一个摇摇摆摆的小姑娘,准确地说,是因为身材比例大概是四头身造成了视觉上的那种卡通感,让我认为她行进的方式是像小动物那样摇摆着。我试着躲开她,避免撞到我的膝盖,她仰起脸,以一种严肃的神情看着我,我还以为那是个错觉,但其实不是。就在这时,崔莲一的声音从这个小家伙身后传了过来。 “熊漠北,你来这么早。”崔莲一有点措手不及地把一个硕大的帆布包甩到身后,然后弯下腰,熟练地抱起这个小家伙。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平视对方了。“真不好意思,阿姨今天临时请假了,就在中午——我来不及安排,所以只能把她带来。”我真笨,其实直到崔莲一这样熟稔地把她抱起来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这个小姑娘是谁。“蜂蜜,这是熊叔叔,来打招呼。”崔莲一跟她说话的语气有一点微妙的不同。我的姓氏实在太不占便宜了,熊叔叔,根本没有选择只能扮演憨厚老实。 她依旧毫不退缩地看着我。她的头发绑成两根冲天辫,像是圆脑袋上的天线。只不过这两根天线的末梢还绑着两只草莓。苹果脸过于饱满,脸蛋嘟出来以至于牵扯得嘴角都有一点点下垂,漆黑的圆眼睛,像阿拉蕾——当然也许是她胸前那个阿拉蕾头像误导了我,总之让我觉得相似。可重点是:冲天辫,苹果脸,小胖手,阿拉蕾的眼睛,却匹配上一种中学教导主任的眼神的表情——的确令人过目不忘。 “你好,”我试图跟她握手,“我是……熊叔叔——”她没有反应,好像有人在她的脸上按下了暂停键,“你可以叫我大熊。”我的右手依然难堪地悬在半空,以至于我都在想不如顺便掏出一张名片来给她,以化解尴尬。 “我是蜂蜜。”暂停键消失,但她依然不苟言笑,“我,快三岁了。” “哦,我——”我需要在心里将2018减去1982,“我36岁。” 崔莲一在一旁笑:“她根本不懂这个数字是什么意思。” 但是蜂蜜犹疑着伸出了小手,五个手指捏紧了我的食指,攥在她的手心里上下摇晃两下,我们总算握过了手。我也是头一次觉得,我的手掌看上去这么大。一分钟后崔莲一肩上的那个帆布包背在了我身上,我们走进了展厅;三分钟以后我们从展厅出来了,因为今天参展的多媒体艺术作品显然入不了成蜂蜜小姐的眼,而崔莲一显然已经警觉成了习惯,当周遭行人向我们这边的噪音源头投来厌恶眼神的那一刻,迅疾地抱起蜂蜜离开现场。然后我们俩火速达成一致,带着她去到了某个商业综合体里面的儿童乐园。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也是慢慢习惯了:原本完美的计划会因为蜂蜜而在一瞬间发生彻底的改变,幼儿是洪水猛兽,我们文明人在他们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 蜂蜜摇摇摆摆地踩上了室内儿童游乐区的垫子,在崔莲一抓住她的右腿为她脱掉剩下的那只鞋的时候,她的胳膊依然还保持着奔跑的动作。听到我笑了,她仰起脸冷淡地看我一眼。随即我目送着她奔向滑梯,轻松汇入了一群四头身小动物里。我和崔莲一坐在一旁的成人等候区,像是两个守着山坡的牧羊人。“不好意思,今天辛苦你了。”崔莲一笑笑,有点歉意,顺便从我的身边拿起那个帆布包,拉链拉开,里面果然别有洞天。层层叠叠的各种格子或网状小口袋,很像是用来盛放专业器材的,她从其中一个网状口袋里抽出一个保温杯,再从另一个夹层里抽出一个奶瓶……“帮个忙,谢谢。”我已经看呆了这一套眼花缭乱的操作,以至于没能**时间反应上来,她是需要我帮忙拧开那个奶瓶的盖子,我看着她从保温杯里缓缓倒出来一点水,可是奶瓶里原本是有水的,她的睫毛轻微扬起,又笑了笑:“稍微加一点热的,对她来说,温度合适。”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就在此时,像是经过了什么神秘的计算,成蜂蜜的身影从滑梯的后面显现出来,朝着她妈妈蹒跚靠近。崔莲一不需要多说一句,就把奶瓶递给她,蜂蜜专心吸吮着喝水的神情也是一本正经的,崔莲一的眼神突然柔软,然后她的嘴唇靠近了那张严肃的苹果脸,飞快地在太阳穴的位置,冲天辫的前面印了一下。蜂蜜不为所动,早已默认这是常规操作。那个瞬间我了解了一件事,我必须取悦这个三岁的教导主任,只有如此,崔莲一才有可能爱我。 这个发现可真让我有些不愤。 儿童乐园结束,买了杯奶昔,一半吃进肚子里,另一半倒扣在了自己的裤子上。崔莲一**时间把蜂蜜整个人横抱了起来:如此一来那半杯奶昔就还颤巍巍地停留在蜂蜜衣服的褶皱之间,不至于四处流淌和滴落。崔莲一得意地仰起脸,下巴指了指万能帆布包的方向。我这次意会得比较快,配合着拉开帆布包所有的拉链——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一套叠着的干净衣服。崔莲一冲我羞赧地一笑,转身依旧横抱着蜂蜜冲向卫生间。我很想告诉她,她没有必要觉得不好意思——她已经如此神勇,不需要对任何人感到抱歉。但是这句话我说不出口,这并不是那种礼节性的情话,我终究什么都没有说,一种很深的心酸袭来,我只能静静地等它过去。 那天也是我**次见识到原始人类如何进食。虽然她还不会用筷子是很正常的,可是……看着那两只小胖手凶狠地蹂躏着比萨面饼,顺便横扫过奶酪、蕃茄酱、培根,的确令人胆战心惊。帆布包里应该不至于还有第二套干净的衣服了,但是崔莲一却非常镇定:“没事,弄脏衣服也没关系,要让她自己吃,马上就要去幼儿园了。”紧接着,原始人从餐盘里拿起一片比萨的残骸,小手托着,举到我面前,这个意思是要邀请我吗?我紧张地笑笑:“谢谢蜂蜜,但是我已经吃饱了……”可喜可贺,比萨上面的两粒黑橄榄颤巍巍地越过宝宝椅,掉在她的身上。我长嘘一口气,我想象中的那种灾难场面倒是没有发生……然而她捡起那粒黑橄榄,仔细地打量,就在我说“不行那个已经脏了”的同时,把它丢进嘴里,然后一边耐心地挨个舔着自己的手指头,一边傲慢地瞟着我。有个奇怪的念头突然一闪而过:她好像,应该,是在观察我。那么,我是她见过的……**个跟她妈妈约会的人吗? 当我们终于要结束这一天,抵达停车场,我不敢相信,其实距离我们在那个艺术展厅门口见面的时间,才过去了三个多小时。我以为我们已经跋涉了千山万水。崔莲一终于把成蜂蜜固定在SUV后座上的儿童安全椅里面,她直起身子,我其实形容不来那到底是羞涩还是脆弱,总之,像是微小的波纹在她的笑容里转瞬即逝:“我的车后座太乱了,你还是不要看。”我恍惚觉得,我跟这个女人,已经相处了很久很久,好像立刻就可以开始相依为命。我跟她说:“你今天很累了,我来开车,送你们回去。”她说:“好。”然后她又说:“其实我很想坐副驾,但是看到我坐在你旁边,她会闹的。” 在后座上,成蜂蜜问了她妈妈好几个语焉不详的问题——准确说我根本就没听明白那原来是在提问题,蜂蜜版的中文不是完整的句子,而是一串音节里偶然夹杂一两个我知道的词汇,好在通过崔莲一的回答,不难理解她们的对话内容。崔莲一说:“对,熊叔叔会送我们回家……哦,你的意思是说出租车吗,不是,熊叔叔不是滴滴司机,他是妈妈的朋友;是的,这是妈妈的车,熊叔叔就是帮我们开一下车,等我们到家以后,就会还给我们的……” 崔莲一的声音从容地穿插于蜂蜜版中文之间,错落有致,周日下午,晚高峰未至,大体顺畅的路况让我听得见轮胎划过路面的声音,好像我们行驶在一片有风穿过的沙地上。崔莲一接了一个电话,她又换上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语气,跟电话那一端的人讨论剧本会的安排,导演的日程,对另一位编剧的人选有一点争议,顺便聊到了某个貌似掌握实权但是他们都很讨厌的公司高层……作为制片人的她,话语清晰简洁,足够充分地理解我们生活的世界,并且权衡之后有选择性地表达。这种时刻真让人享受,有个女人,她胸有成竹,偶尔害羞。 电话打完,直到下一个红灯,我才发现,蜂蜜版中文的声音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怪异的,类似于某种海洋生物在细碎地拍打着岩石的声音,趁着等红灯,我回头看了一眼,安全座椅里,成蜂蜜小姐已经熟睡,苹果脸垂在一旁,身体完全放松,像是电影中末代小皇帝瘫在自己的龙椅上,她的嘴唇翕动,做着一个介于吮吸和咀嚼之间的动作,这便是那个怪异声音的来源。崔莲一急急地翻着自己外套的口袋,拿出一个安抚奶嘴,去掉壳子,将奶嘴端正地塞进蜂蜜的嘴巴,世界安静了。 那个红灯之后,余下的路程走得很快。虽然盯着眼前的路,但我知道,在我的身后,崔莲一对我笑了,她说:“其实已经三岁了,应该把奶嘴戒掉。可是我在想,反正她只是睡觉的时候才需要这个,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有点不忍心……”也许我不该对我完全没概念的话题发表意见,但是我说:“我也觉得,这点小事满足她,好像没什么,以后要过的难关有那么多呢——还得去学校这种鬼地方。” 这一次她笑出了声音:“我觉得,她好像挺喜欢你。至少是挺好奇的。” 我受宠若惊。 随后她便自然而然地问:“老杨跟我说过,你结过两次婚,你为什么没有要小孩?” 另一个我们从来没有聊过的话题就这样来了,我没有犹豫:“**次结婚的时候什么也不懂,是很快就分开的;到了第二次—— 一开始担心养不起,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她接下来那句话声音很轻,就像自言自语:“只要你不是那种讨厌小孩的人就好。” 我驶入了停车位,熄火的时候,副驾驶那边的门被崔莲一打开了。她之前为了后座的空间,把那个万能帆布包放在了副驾座上。我看着她,她好像愣了一下,她抓住那只帆布包的带子,人却跨了进来,坐在了座位上。“下一次,”她笑了,“下一次见面可能就要等阿姨休假回来了,然后我们去你说的那个剧场好不好——就只有咱俩……”“我今天很开心。”我打断她,“下一次只有我们俩,再下一次,如果你愿意带着蜂蜜,也没有任何问题,只要蜂蜜愿意和我玩。” 她垂下了睫毛,她的手指修长而细致,在我的安全带的扣子上按了一下,一声很低但是很清脆的响声我看到她的嘴唇迎了过来。 也许只过了短短几秒钟,也许过了很久,总之当我再度看着她的脸,我知道我们已经变成彼此*熟悉的那几个人里面*陌生的那个,这应该就是恋爱*诱人的那部分——你开始熟悉这个原本陌生的人了,而造成这种熟悉的,完全是你的眷恋。她看着我,脸上浮起一层像是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后轻轻地摇摇头:“还是算了。” “什么叫算了?”我心里一沉,顾不上思考,急急地脱口而出。 “我是说——”她再用力摇摇头,“我的意思是,我下次还是自己来见你,不带着她了,带着她毕竟……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我只能尴尬地笑笑:“我以为——你后悔了呢。” 她的手指轻轻地扫过我的脸,然后说:“我拿东西,你帮我抱蜂蜜下来?” 我打开后座的门,才发现蜂蜜在静静地盯着我,嘴里还叼着那个奶嘴。“你醒了?”我心里一惊。她的奶嘴在鼻子底下动了动,算是回答我了。我打开安全带,俯下身子把她抱出来,她比我预想的要沉,突然她伸出一根手指,在我的下巴上抠了抠,她小声但是极为清晰地跟我说:“我爸爸比你高。”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嘴里一边叼着奶嘴一边说话的,但是那个声音清楚得让我没办法以为我听错了,不仅是清楚,还有一种冷静。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奶嘴依旧在她的鼻子下面上下抖动着,苹果脸也被牵扯得微微抖动,此时,她嘴里说的话已经又变回了蜂蜜版中文,含混的儿语,完全找不到了刚才那句标准中文的痕迹。 我知道她看见了我们在接吻。 我也知道这非常幼稚,但是当时我认为我必须说句话来赢她,于是我故作漫不经心地说:“是吗,那你下次叫你爸爸来一起玩,我跟他比比个头。”成蜂蜜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小腿暗暗地发力,开始踢我,结果踢到了我裤子口袋里的钱包。我则用力地把她抱紧一点,手臂箍住了她不老实的腿。 崔莲一走在我们前面十几米外的地方,按下电梯按键之前微笑着回身来看着我们。她对一场刚刚开始的较量浑然不觉。不过这本来就是我和成蜂蜜两个人的事情。
亲爱的蜂蜜 作者简介
笛安,本名李笛安,生于山西太原,毕业于法国巴黎索邦大学、法国高等社会科学研究院。著有长篇小说《告别天堂》《芙蓉如面柳如眉》《南方有令秧》《景恒街》,“龙城三部曲”《西决》《东霓》《南音》;中短篇小说集《怀念小龙女》《妩媚航班》。曾主编《文艺风赏》杂志。二〇一八年获“人民文学奖”长篇小说奖,是首位获得该奖项的八零后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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