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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你去那儿 版权信息
- ISBN:9787020167074
- 条形码:9787020167074 ; 978-7-02-016707-4
- 装帧:一般胶版纸
- 册数:暂无
- 重量:暂无
- 所属分类:>>
我带你去那儿 本书特色
诺贝尔文学奖热门作家 《纽约时报》畅销书榜首作家 美国国家图书奖得主 乔伊斯·卡罗尔·欧茨 处处充满敌意的世界里, “内向直觉型”的她将如何面对? 你也面临这样的处境吗? 随“阿尼利亚”一起踏上寻找心灵解药的旅程吧!
我带你去那儿 内容简介
本书中的女孩子似乎没有姓名, 她出生不久母亲就死了, 从此她生活在缺乏爱的环境里。上大学后, 为了寻找姊妹情她加入了女生联谊会, 结果被联谊会开除 ; 她爱上了一个哲学系研究生, 又陷入了一种无望而病态的恋情, *后心碎地离开了这个男人。后来她隐居写作, 听说已经死去的父亲还活着, 但是生命垂危, 很想见她一面, 于是她就独自驱车赶往那个遥远而神秘的地方……
我带你去那儿 目录
目录
译者序
Ⅰ
忏悔者
Ⅱ
黑人情人
Ⅲ
出路
译者序
《我带你去那儿》是美国当代著名女作家乔伊斯·卡罗尔·欧茨(Joyce Carol Oates,1938—)的第三十本小说,自二○○二年出版以来,好评如潮,评论文字连篇累牍。
欧茨的作品数量之丰,质量之高,令人叹为观止。中国读者*为熟悉的当属《浮生如梦——玛丽莲·梦露文学写真》(Blonde,A Novel,2000),该书获2001年美国国家图书奖和普利策奖提名;还有《中年——浪漫之旅》(Middle Age, A Romance,2001),这两部作品已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近三年来,她又出版了几本小说,包括《文身女孩》(The Tattooed Girl,2003),《带上我。你带上我》《Take Me.Take Me with You,2004》,《瀑布》(The Falls,2004)和《偷去的心》(The Stolen Heart,2005)。欧茨能挤出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来写作,并轻松地从一种风格转到另一种风格,令人羡慕。她的每部作品都堪称佳作。
欧茨出生在美国纽约州北部布法罗市郊洛克波特的工人家庭,小时候,她还未识字前,就能借助画笔讲故事。十四岁时,别人送她一台打字机,她就开始有意识地进行写作训练,“一本接一本地写”,一直写到中学毕业。她靠奖学金进了锡拉丘兹大学,仍笔耕不辍,在女性新秀小说比赛中(Mademoiselle fiction contest)获奖,从此一跃而上文坛。
大学毕业后,欧茨在威斯康星大学获文学硕士学位,然后到底特律大学教授英美文学。她早期的佳作《他们》(Them,1969)和其他一系列作品就是以底特律为背景的。“底特律是我的‘大’题材,”她写道,“它成就了我,也成就了我的写作生涯——好也罢坏也罢。”
一九六八到一九七八这十年间,欧茨在加拿大的温莎大学执教,同时以平均每年两至三本书的速度推出新作。虽然当时她刚过三十,却已是美国*受尊敬的作家之一。人们一再问她怎么能写出这么多体裁多样、质量上乘的作品,她的回答大同小异,一如她一九七五年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所说的那样:“我一向过着十分传统、俭朴的生活,起居极有规律,毫无新奇可言,根本用不着特意安排时间。”有记者称她为“工作狂”,她对此的回答是:“我并没有意识到我工作特别卖力,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工作’。对我来说,写作和教书带给我丰富的回报,我没有把它们看作通常意义上的工作。”
一九七八年,欧茨到普林斯顿大学教授文学创作课程,不久便动手写《贝尔弗勒》(Bellefleur,1980),这是一系列哥特式小说中的**部,有别于她早期的心理现实主义小说。不过在随后的创作中,欧茨又回归现实主义,诸如写家族史的《你得记住这个》(You Must Remember This,1987)和《因为我心凄苦》(Because It Is Bitter,and Because It Is My Heart,1990),写女性的《巅峰》(Solstice,1985)和《玛雅的生平》(Marya:A Life,1986)。正如小说家约翰·巴斯所说:“乔伊斯·卡罗尔·欧茨把所有的体裁都写遍了。”
欧茨出身贫寒,但凭着过人的天赋和努力,跻身世界名作家之列,可以说是“美国梦”的成功范例。尽管已是著作等身、蜚声国际文坛,她一如既往地写作、教书,不敢稍有懈怠。在她的书桌上贴着另一位美国高产作家亨利·詹姆斯的一段话作为座右铭:“我们在黑暗中工作——我们竭尽所能——我们奉献所有。有疑虑就有激情,有激情就得工作。剩下的就是对艺术的痴迷。”
欧茨的许多小说常常有一种浓郁的怀旧感,怀念自己童年在故乡的岁月,也怀念自己工人阶级的家庭。但她同时也承认小时候这种粗野又混乱的乡村氛围让人“天天得为生存而拼命”。
《我带你去那儿》就是这样一部怀旧之作,场景就设在纽约州尼亚加拉县的斯特里克斯维尔和作者曾经就读过的锡拉丘兹大学,讲述一个孤独的“内向直觉型”的哲学系女大学生苦苦寻求友谊和爱情,但时时碰壁,终成幻影,*后又去看望原以为已经过世的垂危的父亲,找回了过往生活的片断,获得重生。
小说分三部:“忏悔者”“黑人情人”和“出路”。每一部都像一出三幕剧,由冲突——高潮——结局构成。每一部看似独立,实则互相紧密关联,全书也是一出三幕剧。
**部发生在纽约锡拉丘兹大学的卡帕姐妹会的大楼里。故事是以**人称叙述的,叙述者叫阿尼利亚(并非真名),她母亲在生下她十八个月后得乳腺癌死了,家里人都怪她,说是她害死了母亲。父亲更是失魂落魄,一个劲儿地抽烟,对她很疏远;况且他整年在外“搞建筑”,很少回家,总是行色匆匆的。三个哥哥也对她不冷不热,祖父母则对她很严厉。在众人冷漠、憎恨的目光中,她逐渐形成了孤独、自闭的性格,像幽灵一样,在大太阳下也不住地打寒战。她可以被称为是心理学上那种“内向直觉型”的人,停留在自己的知觉中,远离有形的现实,让人觉得莫名其妙。正是由于性格内向,她只得从书本里寻找慰藉,获得一笔奖学金进入锡拉丘兹大学。她原以为在大学里可以开始丰富多彩的新生活,把过去种种不快抛到脑后,但是不久她发现自己还是老样子,没法融入到群体之中。后来她被邀请加入卡帕姐妹会,可在姐妹会里她也得不到温暖,没有归属感,因为姐妹们都是些生活富裕、模样俊俏、思想浅薄、耽于享乐的女孩,她们只是想让她帮着写论文。**部里值得一提的人物是塞耶夫人,小说开始时,作者写道:“有人会说是我毁了塞耶夫人……不过,也有人会说是塞耶夫人毁了我。”塞耶夫人是英国籍舍监,自始至终也不知道女主人公叫什么,可是孤独的女主人公一度曾幻想从她那儿得到母亲般的安慰,结果是一场空。在这里,塞耶夫人似乎成了她母亲的替代品,表面上看女主人公就像毁了她母亲一样毁了塞耶夫人,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牺牲品。女主人公纯真未泯,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在公园里遇到色魔骚扰,惊惶不已;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自己弄乱了塞耶夫人的书报(其实根本不是她干的),还在校友会上声称自己是“犹太人”,惹来一片哗然,*后被逐出姐妹会。
第二部讲的是她和黑人研究生沃诺·马修斯之间一段畸形的恋情。在伦理学课上,她**次听到马修斯与任课教授辩论的声音,就被他的嗓音、他的睿智深深吸引,达到痴迷的程度,甚至不止一次尾随他到他的住处,朝他的窗户呆呆张望。后来,因为跟得太近,被马修斯发觉了,他们就此认识。马修斯是一个特立独行,沉湎在哲学思辨里,对什么事都持怀疑态度的人,一直不接受她的爱。他不止一次说:“我不是女人可以依靠的男人,不是渴望被人爱的男人。”为了接近他,和他有共同语言,她也读起了哲学书。由于她的执着,马修斯勉强地接受了她,和她出入校园外的餐馆,引来无数白人的白眼和羞辱。他们就这样艰难地维系着,直到迈德加·埃文斯被刺,马修斯大病一场,她悉心照料了他一个礼拜,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儿,以为他们的感情会因此而加深。但是意外发生了,马修斯洗澡时,她帮他整理房间,无意中发现一张照片,才大梦初醒地得知马修斯已有家室。恰巧,马修斯洗完澡出来,见到这一幕,勃然大怒地把她赶走了。结局看似偶然,实属必然。女主人公想从一个自己也在寻找自我的人身上找到依靠,无异于缘木求鱼,这次不正常的恋爱经历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
第三部写的是女主人公去见自己“死而复生”又奄奄一息的父亲。这部的开篇有一句话很好地点出了全书的主题:“给瓶子中的苍蝇指点出路?那就打破瓶子吧。”当时女主人公在靠近佛蒙特州伯灵顿的地方租了一间小屋子,一个人在那儿过暑假,埋头写作。哥哥突然来电话告诉她一个惊人的消息:父亲还活着,可是快要死了。于是她驾车马不停蹄赶往犹他州的克莱森特,见到了父亲的女朋友希尔迪,一个率真的驼背女人。希尔迪告诉她父亲得了癌症,没几天好活了。在他神志清醒时还一直念叨她,现在他已经恍恍惚惚,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昏迷之中。父亲盼着她来见他,可不准她看见自己垂死的样子,只许她背着身。希尔迪还告诉她说她的父亲如何因为斗殴失手打死人,如何坐牢等等,口气里很为父亲抱不平,看得出她很爱父亲,像护士般地照料他。在和父亲*后相处的短短几天里,女主人公笼罩在死亡的阴影里,过去的一幕幕在脑海里萦绕,她想起了自己凄惨又孤独的岁月,想起了自己这许多年寻找依托,寻找自我,支离破碎。现在面对奄奄一息的父亲,这个她心里头一直默念的人,她似乎找回了过往生命的片断,然后一点点把它们连缀了起来。父亲走了,她也就得到了重生,找到了活着的勇气。
小说借鉴了意识流的手法,大量运用心理独白,很好地揭示了主人公苦苦求索的内心世界;同时,小说又大量引用哲学家的名言,具有浓烈的思辨色彩。文笔优美,用词老到,不愧大家手笔。
译者在艰苦的翻译过程中得到了崔红光的悉心照料,没有她精神和物质上的鼓励,我不可能全身心投入。另外,夏静静、徐清、汤晓丹、江珊、王健卿、张超、徐文婷、赵正然也给予了我很大的帮助,在此一并致谢。
顾韶阳
二○○五年六月于沪上
我带你去那儿 节选
Ⅰ 忏悔者 任何物质必然是无穷的。 斯宾诺莎 在六十年代初的那些日子里,我们还没长成女人,只是女孩,把这看作我们的优势并没有讽刺意味。 我此刻想起了纽约州北部一所大学校园里的那幢房子,校园多山,风大,那房子就建在一个显眼的山头上。十九岁那年,我在那儿凄惨地生活了五个月。周围没有一个熟人,我就像自己那件廉价的奥纶毛衣,浑身散了架。我想着那房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禁区和相关的禁令。有些是和卡帕加玛派是美国一全国性的天主教大学生荣誉组织,原文为Kappa Gamma Pi。女生联谊会神圣的仪式有关(一旦你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你就会用虔诚的语气读这些词),另外一些则是由宿舍楼的英国出生的女舍监艾格尼丝·塞耶夫人制定的。 有人会说是我毁了塞耶夫人,把她逼上绝路。这让我想起一个悬崖,一个真正的悬崖,我猛地挥舞双臂,把塞耶夫人推了下去。不过,也有人会说是塞耶夫人毁了我。 卡帕加玛派宿舍楼!它位于纽约锡拉丘兹大学城91号,是一幢巨大的立方形三层楼建筑,具有古老的新古典主义风格。房子用大块石灰岩砌成,那黑中带红、泛青的石灰岩就像是从深海里捞上来的古老宝藏。哦,但愿你能看看它!但愿你能透过我的眼睛看看它。看看那常春藤遮盖的忽隐忽现的墙面和在锡拉丘兹终年不断的大风吹拂下如思绪般颤动起伏、别具一格的叶儿。像是在不停地发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看看那高耸的门廊和四根白色的多利斯圆柱,高大而优雅,像电线杆似的光滑而无特色。宿舍楼位于大学城的*北端,距伊利楼——一幢由花岗岩建成的行政楼,也是校园里*古老的建筑——四分之一英里。大学城其实是一条宽敞的林荫大道,中间有一片草地,种着渐渐老去但依然优雅的榆树。在天气*为恶劣的冬日的早晨,从宿舍楼走到校园好比爬山,有几段斜坡非常陡峭,人行道上结了冰,十分危险,所以你*好还是踩着柔嫩的草地慢慢地走。回来的路常常是下坡,不太费力却仍然危险。在离大学城北端半个街区的地方,大地似乎在使性子,猛地一个急转弯。路的尽头是一座陡峭的小山,那是一块向上凸出的狭长地面,山顶上就是雄伟的宿舍楼了。门廊上刻着神秘的符号—— KΓП 卡帕加玛派楼不像当地大多数男女生宿舍楼那样历史短暂。事实上,这幢楼在历史上是很“著名”的:它不仅是一个实用的希腊式住所,还曾经是一位百万富翁的公寓,是锡拉丘兹一个著名的钟表制造商在一八四一年(一块金碧辉煌的匾上刻着年代)建造的。一九三八年,一个老寡妇校友死后,它转让给了全国女大学生联谊会卡帕加玛派在当地新成立的分会。在我们的记忆里她的名字是很神圣的,联谊会的校友常常这样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们。可现在她的名字已从我的记忆里消失,我所能记起的只有这幢房子了。 在大一下学期加入女生联谊会之前,我常常绕远路从它下面经过。我那时已经宣过誓,但还不是联谊会的“姐妹”。我注视着昏黄的爬满常春藤的墙面和高大的白圆柱,眼神里充满渴望和向往。在我的想象中,它们不止有四根,而是五根,六根,十根!那三个缥缈的字母KΓП让我充满惊奇、敬畏,因为我还不知道它们代表着什么。我会成为卡帕会员吗?我想。我——我!——我一定会的。这似乎不太可能,可又必须是可能的。不然,我怎么继续下去?我心里头有一股执拗的激情,这激情是不为人知、不被认可、不予鼓励的。如果说恋爱是场游戏,那么对我来说,这场游戏的目的就是抵抗。就像下国际象棋,你可能会牺牲小卒来保全你的女王。女王是你*真实、*纯洁的自我,神圣不可侵犯。你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你的女王!而当那个恶性的微生物病毒袭来时,我的免疫系统没有丝毫的防御能力。我的双眼充满激情,一片迷蒙,故意不去看石灰石墙上和圆柱上的绿斑,不看那长满青苔、开始腐烂的石板瓦屋顶。雨后初晴,屋顶被难得一见而又耀眼的太阳照耀着,熠熠生辉,十分美丽。我也不去看英国常春藤叶片在石灰石墙面上留下的网状的铁锈色影子,像血脉或化石的残迹。常春藤有的正在老去,好多年没长嫩叶了,一天天地枯萎下去。在大学城及其周围有二十多幢希腊式建筑,我们的宿舍楼既不是*大的也不是*具吸引力的。你可能认为它是*阴郁的,甚至是*丑陋的。可是对于我,这些特点恰恰说明它有一股贵族的傲气和威严。要是能住进这幢公寓,成为新会员,我知道,我将焕然一新。 我想知道,在入会仪式上,我会不会得到一个秘密的代号。 我不相信童话,或那些以很久以前开始的荒唐的传奇故事。这样的童话在我出生时和童年时的确广为流传,但那是一个残酷而又拙劣的童话。故事里新生的婴儿得到的不是祝福,而是诅咒。但是我笃信女生联谊会。我相信这种改变不仅合理而且普遍,我相信这种改变不仅可能而且必然。我将不是我,而是另一个和我同名且相貌一样的女孩,一名新会员——一个积极分子——她将很快住进那幢房子。她将双手发颤而又自豪地带上女生联谊会的徽章,闪亮的乌木上刻着金色的字母,一条细小的金链挂在左胸前。所有幸运的女会员们都把这神圣的徽章别在胸口显眼的位置。 进去的路。踏着古老而悠久的楔形石阶爬上山进入房子。石头已经开裂,开始剥落;在一只只脚成年累月的践踏下,它变得非常光滑。要是石阶结了冰,或遇上大风天气(除了闷热死寂的夏天,这里终年有大风),你可以扶着古老的装饰华丽但不太牢靠的铁栏杆行走。这座山在校园外的人行道上方,异常陡峭,因此它没有传统意义上的草地,也无需割草,只有嶙峋凸出的花岗岩,裂缝中长着低矮的灌木、深绿色的耐寒蕨类和有鲜亮斑点的玫瑰。这样威严的门面是大学城北区建筑的一大特色,让外人觉得气派高贵,难以接近。你从台阶的顶端(我数了很多次,一共十八级)往后看,凝神屏息领略身后的景色,那景色美得惊人,宛如一幅古老的木版画:苍茫的哥特式花岗岩建筑伊利厅在山顶浮动,那座山比我们这座高,山顶上的钟发出微光(至少在记忆中是如此),那光一点点暗淡,但又一会儿呈金色,一会儿呈红褐色,在眼前萦绕,煞是漂亮。 锡拉丘兹的天空经常是阴沉忧郁的,似乎隐藏着秘密,压抑着情感。云层从来都不像是一幅平面的风景画,而是聚集在一起,巨大无比,凹凸有致,分分合合,上下翻腾;云的色彩很少是白色,很少是单色,而是纷繁杂陈的灰色:深灰,浅灰,青灰,铁灰,紫灰;神秘的阳光从云层后射出来,又迅速隐去。若是下雨或骤雨初歇,一切或变的湿滑润泽、清爽如洗,或沉郁沮丧,或闪烁着乐观、希望之光。除非大雪临近——“哦,上帝,闻到了吗?像铁屑般纷纷扬扬的,那是雪。” 宿舍楼高大威严的栎木前门上有个铁门环,一按门铃,房子深处就飘出一阵柔和优美的铃声。这个“阴柔”的门铃和厚重阳刚的建筑形成反差,似乎暗示着屋里有一种诡诈,极具破坏性的气氛。楼下的公用房间(人们就是这样郑重地称呼它)气派威严,天花板很高;屋子里尽管有镶金的法国墙纸,仍不减其阴暗。笨重老式的家具是“维多利亚时代的古董”。当地的校友会郑重其事地告诫我们这个房间是会所留下的遗产,是无价之宝,独一无二,要加倍爱护!他们让我们觉得自己像是进入神殿的毛手毛脚的大孩子。 不过,它确实是神圣的,我想。因为它风格独特,历史悠久。谁能抗拒得了水晶枝形吊灯的迷人光彩,吊灯白天看起来虽然布满灰尘,可一到晚上,便熠熠生辉;还有奢华的地毯——“祖传的东方古董”——色彩鲜明,有些地方如珠宝般光鲜,还有些地方久经践踏,像磨损的羊毛毯。楼下的几个房间里有着像祭坛般雄伟的大理石壁炉(后来我发现,它们几乎不用,因为烟很呛人)。到处都是镶着金边的镜子,镜面像是有些微焦,你像爱丽丝漫游奇境那样,踮着脚朝里看,*平凡的脸也会变得生动漂亮。这些镜子似乎两倍,甚至三倍地扩大了那些昏暗的房间,让人觉得仿佛身处于极清晰的梦中。做梦的人精疲力竭,陷入莫名的混乱,忘了自己的存在。我头几回进入这间屋子时(那是下半学期女生联谊会的一个忙碌周),这些镜子让我困惑,以至于我恍恍惚惚离开时,头脑中对这宏伟壮丽的景象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在一座大教堂里。 在富丽堂皇的起居室的一个角落里,在这房子**任主人的油画旁,有一架斯坦威大钢琴,红木制成,发着暗淡的微光。褪色的象牙白琴键,有几个键卡住不动了。钢琴很漂亮,可不知为何,有点忧郁,散发着浓郁的气味,令我心跳加速,迫切地想探究它的秘密,学会弹奏它。然而不幸的是,女舍监曾声明过,谁都不许碰它,甚至那几个琴艺娴熟的会员也不例外。不过,每天午饭后的一小时及星期天下午四点半到六点这段时间,它是开放的。某些放肆的会员就会在那个时候把《筷子》或《比跟舞跳起来》这些老曲子弹得震天响。 有几次当我独自一人在起居室时,我会大着胆子坐到斯坦威大钢琴前,怯生生地把手指放在琴键上,轻轻按下,钢琴内部就发出微微发颤的声音,有如从深海传来(钢琴盖经常是合着的,像一副棺木)。我对钢琴一无所知。我试着模仿我十二岁时一个学过钢琴的朋友。我那时和祖父母一起生活,他们都是从德国移民过来的农民,没时间听音乐,更别说古典音乐了。不过女生联谊会起居室里的这架钢琴是种安慰。似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是家的象征,尽管我不会弹,也不允许弹。然而钢琴就一直在那儿,正如世界本身——大二时,我开始学习康德——在那儿,与我们不相干。物质的坚固似乎表明,在我自身之外,另有一个存在,这存在比我那转瞬即逝,不尽如人意的日子更珍贵。那时已经大二的我孤独地生活在一群吵吵闹闹的“姐妹”中。我被安排住在三楼的一间拥挤而又烟雾腾腾的房间里,我能不回去就不回去,因为室友一根接一根地吸着切斯特菲尔德牌香烟,周围杂乱地堆放着衣服、指甲油(还有散发着刺鼻的脱叶剂一种化学药剂,喷洒在植物上可使叶脱落。气味的洗甲水),一支支油腻的唇膏,一瓶瓶化妆品,还有油印出来的课程大纲,令人眼花缭乱。别的会员慵懒地躺在门口或摊开四肢睡在我的床上,肆意纵情地吞云吐雾(因为没有大人的监督),随意地将烟灰弹在那只中间有个塑料女孩在转呼啦圈的烟灰缸里。我不愿回去,因为我失望地发现,我还是像成为会员前——成为“积极分子”前那么孤立无援,有的只是要了结你的感觉。这是你的错,因为你永不满足。 这是对我的诅咒。我将一生背负着它。似乎有个邪恶的山精在我还在襁褓时曾秘密地给我施过洗礼,那会儿母亲日益消瘦,衰弱至死。它手指轻拂,毒水洒在我的前额上。我为你洗礼,赐予你永无止境的渴望,永不停歇的追求和无穷无尽的不满。阿门! 有一次,我久久地坐在钢琴前,呆呆地出神,双手轻按琴键,发出一阵几近无声的声响,如幽灵般在远处回荡。突然,头上的灯啪地亮了,十分刺眼(那是十一月的一个黄昏,外面如午夜般黑暗),女舍监塞耶夫人站在宏伟的门廊下,盯着我。她体态雍容,搽了粉的胖脸像罐装火腿似的,油晃晃,亮闪闪。傲慢的表情中略带一丝怀疑。“你!是你——玛丽·爱丽丝?你在这儿做什么?难道我没有一而再——再而三地声明这架钢琴是不能打开的吗?否则,它会沾满灰尘,会变调,这可是件昂贵的独一无二的乐器,是件古董,这是架斯坦威,一架无可替代的斯坦威,我的天,你们这些姑娘!你们没记性,没脑子吗?难道要一次次地说,说,说,吗!”塞耶夫人开始责骂我,似乎她脑子里的一根弹簧松了。这是她喜欢的责备方式,那种爽快,干脆,损人的英国腔。她那双相隔很近的蓝眼睛闪闪发光,像煤气炉的喷嘴;她挺直那绷得紧紧的、略显肥胖的五英尺三英寸的小小身躯,狠狠地盯着我看了好久。我们的女舍监正是以这种眼神,这种英国式的怒视而闻名的。别的女生联谊会的会员也对她有所耳闻。和我们的会员约会的男孩子们离去时总对她议论纷纷,带着无奈的钦佩摇着头。在这个女人蔑视的眼光下,我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双颊滚烫,畏畏缩缩,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塞耶夫人。我其实并没有——”“不要找借口!这样的借口我听得多了!”塞耶夫人不耐烦地、傲慢地打断了我。美国女孩子经常会在刚刚道完歉后便替自己辩解,找借口来否认刚做的事。塞耶夫人对此特别厌恶。说完这话,她快活地笑了,表明她并没生气。当然了,这种小事是不会使她生气的。她一直自豪地声称,她可是经历过伦敦闪电战的。她只是觉得有点茫然,有点好笑——“噢,你们这些美国姑娘。”塞耶夫人动作夸张地关掉灯,灵巧地转过身,大步离去,把我留在了黑暗中,只有过道里的灯透进几丝亮光。
我带你去那儿 作者简介
乔伊斯·卡罗尔·欧茨,美国当代最重要的作家之一,诺贝尔文学奖热门人选。1938年出生于纽约州的工人家庭,1960年毕业于锡拉丘兹大学。欧茨的创作力极为旺盛,以多产而闻名。自处女作短篇小说集《北门畔》问世以来,迄今她已出版一百余部作品,包括长篇小说、短篇小说集、诗集、剧本和文学评论等。1970年欧茨以长篇小说代表作《他们》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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