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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将 本书特色
长篇历史小说《边将》以明代为历史背景,以北疆某重镇为人物活动舞台,塑造了以杜如桢为代表的几代将领的形象。作品涉及了明代北部边疆的许多历史大事,也展示了边关民众的日常生活场景,写出了边将们对国家的忠诚,也写出了他们感情世界的纯洁与坚毅。作品格调苍凉而雄浑,文字精练清爽,既是一部动人心魄的战争画卷,也是一部感人的爱情画卷
边将 内容简介
《边将》是山西作家韩石山先生的新作、力作。讲述的是一个虚构的明代大同守将杜如桢从十三岁接受家训进入疆场开始, 到七十八岁谢世, 这多半生的人生历程。《边将》多用短句和直接引语, 表达简白直接, 有力度。有观点, 有描述。因为韩先生语言天分很高, 叙事有灵气, 统摄材料能力很强, 对大同和明史谙熟于心, 行文老辣生动, 所以, 《边将》是一部独特的, 有料的好历史小说。
边将 目录
**章 马营河堡
第二章 右卫城
第三章 筹边堂
第四章 御河湾
第五章 墙子岭
第六章 清风阁
第七章 宝宁寺
第八章 荷叶坪
第九章 独石口
第十章 多福巷
第十一章 白登山
第十二章 虎头坡
第十三章 晾马台
第十四章 黄河浪
第十五章 忠节牌坊
边将 节选
路边的一个山洞里,如桢叉开两腿,簸箕似的坐在地上。
慕青的哥哥,巴图鲁,也可说是王效青,展展地躺着,脑袋枕在如桢的腿上。
摘下的铁护脸,搁在一旁。
山洞并不深,该说是个窑窝。不像人挖的,像是雨溜子掏成的。如桢身子后面,就是山洞的后壁,蹬展腿,脚就伸到了洞外。蹊跷处是山洞左侧,就是从山下进来的那边,斜斜地立着一块不规则的大石头。石头缝里,靠山洞口这边,长着一蓬荆棘,月光下看去,像是山里人说的马茹茹。不大的叶儿,密密实实,枝头挂着小小的圆果果。
山里起了风,云又涌上来,像是要下雨。
他是连拖带拽,将巴图鲁挪到山洞里的。
去救孙先生,怎么会跟慕青的哥哥,一起困在山洞里呢?
说来也简单。
他带了一哨人马,由长脸先生引路,疾驰一天,半夜时分,赶到关押孙先生的蒙古兵营,没费多大事,便将孙先生和驮队数人,救了出来。
险情出在返回的路上。
一队蒙古人的骑兵,赶了上来。为保护他,张胜率人先冲了上去,有个带铁护脸的蒙古将领,挥刀砍了过来,一个家丁倒下,又一个家兵冲了上去。趁这个空儿,他催马上前,挥刀砍去,正砍在对方的臂膀上,有护甲挡着,当的一声,震得手腕发麻,正要抽回刀再砍,又一个带铁护脸的蒙古将领冲了过来,大喝一声:
“住手!”
就是这一声断喝,让他迟疑了一下,前一个蒙古将领退了下去。冲上来的这个,一面挥刀与他接仗,一面吩咐身边的骑兵:
“送默扎哈回去!”
“巴图鲁,看我的!”
默扎哈不听,要冲过来,还是让手下人拥着退下去了。
再后来的事情又全没了影儿。能记得的是,蒙古人多,他们的人叫冲散了。他只有一个信念,就是将蒙古人引开,别让追过去撵上孙胡子他们。
蒙古人紧追不舍,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卧龙山,来的时候路过,大致是东西走向,此刻黑糊糊地横亘在前面,成了一个明显的路标。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顺着山势往东跑,就能把追兵引开。
跑呀跑,扭头一看,家兵们一个也没有跟上。
莫非都阵亡了?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身后,那个蒙古将领正追了过来。月光如水,铁护脸闪闪发光。
他想停下来接仗,要了这个鞑子的性命,无奈浑身疲累,连挥刀的力气也没有。不能吃这个眼前亏,略一思忖,打马朝山里奔去。
那个蒙古将领像是也疲惫不堪,喊了声什么,见没有应声,待了片刻,又追了过来。
进入一条山沟,越走越高,两边的山坡,也越来越陡。他寻思,再走下去,说不定会走进绝境,何不在这儿,要了那个蒙古鞑子的性命。何不舍了马,爬上路边的陡崖,待蒙古鞑子过来,一跃而下,将之扑下马来,三拳两脚,不难要了狗日的小命。
刚转了个念头,只见那个戴铁护脸的鞑子,已追了过来,不紧不慢,犹犹豫豫,看见他了,突然大声叫道:
“咴儿,咴儿,咴——”
听得喊声,他正在分辨是何意思,身下的马,忽地提起前蹄,得得两下,几乎立了起来,差点将他摔到地上。他也就趁便跳下马,疾速爬上路边的陡坡,准备实行一跃而下,置敌人于死地的计划。
眼前的景象太神奇了。
趁汗血马立起的空儿,他跳了下来,马也转了个身。以为会再转过身来,朝山沟里跑去,没有,那牲口竟转过身,迈着轻快的步子,朝那位鞑子跑去。到了跟前,还仰起头颅,朝蒙古鞑子的腰部蹭了蹭。那鞑子拍拍马头,跳下他的马,扔下缰绳,朝这边走了过来。
脚下的这块山崖不太陡,趁鞑子朝这边走的空儿,他又往沟前移了移。
这一移实在是移对了,对方以为还没走到他下马的地方,仍在不紧不慢地走着,一面张望着,也在警惕着。
“啊!”
大吼一声,直扑而下。
可恼,那鞑子猛地一闪,闪了他个措手不及,脑袋重重地摔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不顾头疼,奋力爬起。扭身看时,才发现对方也伤得不轻,闪开了他的猛扑,后退之际,脚步踩空,跌倒在地,像是扭了腰,怎么也爬不起来。
天助我也!
由不得一阵心喜,举刀要砍,手上是空的。这才想起,方才从陡崖上跳下时,咣当一声,腰刀掉在地上,弹起飞到沟里。
拔出腿上绑的攮子,强忍着头疼走了过去。举起正要刺下,只见月光下,倒地难以起身的鞑子将领,仰起脸,恐惧地喊道:
“杜如桢!我是慕青的哥哥呀!”
这就是事情的全过程。
快到山洞的时候,看见自己的马,跟巴图鲁的马,都立在跟前不动。
到了山洞前,巴图鲁让如桢将他扶起来,拍拍他的马,又拍拍如桢的马,嘟哝了几句,两匹马像是通人性似的,咴咴叫了几声,朝山外跑走了。此前已将两个马鞍卸了下来。铺好马鞍垫子,躺下后,巴图鲁的**句话是:
“这匹汗血马,这么多年不见,还能听懂我的忽哨。”
“可不是嘛,”如桢说,“我就说,它怎么跑着跑着,突然立起来转了个圈儿,把我掀了下来,原来是听见老主人的忽哨。”
他早就悟出墙子岭大战中,送他汗血马和海冬青的,是慕青那个流落到番邦的亲哥哥。
后来的谈话,就变成了老朋友的闲聊,有一搭没一搭的,刚说到这儿,又岔到那儿。
说到这次偷袭,巴图鲁说,他跟默扎哈带着自己的部属,一万两千步骑,来这一带驻牧,是为了配合主帅俺答将要在大同一带发起的进攻。他们是上个月的下旬,从义州那边过来的,目的是牵制宣府这边的明朝兵马,不要增援大同那边。再过几日,还要往鞍子山、商都河一带移动,做出窥探帝陵的态势。这样,大同那边有多大的动静,宣府这边的兵马就不敢增援了。
杜如桢不明白,据孙胡子说,去漠北的商队,一过老开平卫就不会出事,这次怎么会劫了孙胡子的马队。巴图鲁听了,挪挪身子,躺得舒服些,这才朝如桢微微一笑,说道:
“不怨别人,只能说是怨你。”
“噫!”如桢糊涂了,“这几天我跟世懋先生诗酒征逐,昏天黑地,说不完的话。每天除了督促摆边之外,啥正经事都没做,怎么会怨到我头上?”
巴图鲁说,过了半夜了,该说是前天了,他正跟默扎哈在营帐里喝酒逗乐,默扎哈不晓得从哪儿弄来几个西域女子,跳起舞来浑身颤抖,光脚板子在毛毯上转来转去,跟陀螺一样。正喝得上劲,有巡查的小军官进来报告,说有一队茶叶商人刚刚过去。默扎哈问,可是常去漠北的。小军官说,倒是常去的,只是说话太欺人。默扎哈问他们放个什么屁。小军官说,他们中的一个说,他们是独石口守备杜将军的朋友,来来去去,从未受人盘查,回去告诉你们头领,这次不说了,查就查了,往后识相点。
噢,是这样。如桢漫应着。
这默扎哈,是有名的爆脾气,从来是吃软不吃硬,一听这话,当即就上了火,命令这小军官,立马带人将这队商人带来见他,看哪个敢再说这样狂悖的话,非得割了舌头不可。巴图鲁说到这里,半带赞赏半带讥讽地说:
“你说说,还不是你把他们害的?”
“哈哈,”如桢乐了,“是这么害的,只怪孙胡子手下的人,嘴太贱了。哎,抓去见了那个默扎哈,没有受罪吧。”
“还算乖巧,见了默扎哈,连连道歉。我在一旁帮衬着,默扎哈的火气也消了,正准备收下孙胡子送的礼品,一驮子上好的黑砖茶,天亮就放他们上路去漠北,谁能想到你会带人来劫营。实际上,孙胡子的人去了独石口,派人带上你的信来,默扎哈也会给面子放人的。你呀,太急了些!”
太累了,两个人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醒来了,又说起话,仍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不图说什么,只图消磨时间。先是如桢说:
“我不明白,方才你们追上来,混战中我砍了默扎哈一刀,正要再砍,你过来挡住,让人护着他退了下去。稍迟点,真会结果了他的性命。”
“好兄弟,”巴图鲁的口气亲切了许多,“我是为你好。默扎哈是没防着,让你砍了一刀,这一刀要了他命也就好了,没有要他的命,连伤也没有伤着,下来吃亏的可就是你了。别看他快五十的人,还是一身蛮力气。再就是,他手里的那把刀,可是个宝物。真要打起来,你的兵器先不是他的对手,他一刀挥过来,就将你的刀削掉半截,你说可怕不可怕。”
“哎,”如桢突然想起什么,摇摇巴图鲁的膀子,“效青哥,默扎哈这名字,我听起来怎么这样耳熟?嘉靖二十四年,我陪慕青二嫂去马营河堡回来,半路上在二窑头村外,遇到的一小队鞑子兵,有两个年轻军官,是不是就有这个默扎哈。我记得一个喊另一个,就是这个名字。”
“兄弟,你记性真好。”
“噫,这么说那个将慕青嫂子捺在磨盘上的就是你了?”
“是呀。”
“这又是为何,她是你妹妹呀。”
“我要验证一下。报信的人只是说,有个年轻女人来马营河堡走亲戚,没说就是守备王老爷的女儿。我猜着是,就约了默扎哈赶了过来。慕青妹子肩胛骨处有个胎记,像梅花瓣儿,只要扒开领口就看到了。一看果然有,就是慕青,我的妹妹。”
“可你也太狠了,把她一条腿举得那么高,吓得慕青嫂子哇哇直叫。”
“默扎哈和卫兵,就在不远处盯着,我举起的是右边的,她左边那条腿,裤子褪下没褪下,他们根本看不见。”
“可我见你还跟她说了句什么。你晓得的,我就在你身边的门板后头藏着。记得吗?你还狠狠地瞪我一眼呢。”
“怎么能不记得。我是怕你出来,你要真的出来了,可就糟了。”
“你会杀了我?”
“怎么会呢?我都想好了,你要冲来了,我手边不是有腰刀吗,我就用腰刀的刀背,狠狠在你背上拍一下,拍得你昏死过去。算你识相,没有出来。”
“我是吓蒙了,不晓得该做什么。你跟慕青嫂子还说了句什么。我见慕青嫂子摇了摇头,你就把她放开了。”
巴图鲁说:“我已爬在她的身上,假装要做了她的样子,扒开她的脖领子看了,肩胛那儿确实有个梅花瓣样子的胎记,有这一点,就可以肯定她是我妹子,我家的小青。”
说到这里,巴图鲁怅惘地叹了口气,不再说了。
如桢知道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过了一会儿,巴图鲁说:“认出是妹妹,我就拿着我的扳指,想给妹妹留作纪念。谁知她一挥手,扳指被打飞了,也不知道那个扳指后来掉到哪里去了。”
如桢微微一笑,伸出手来,将自己手上戴着的扳指展示给他看,说:
“你看是不是这个?”
巴图鲁认出了自己的东西,欣慰一笑。重又陷入了回忆:
“我是六岁时叫蒙古人掳走的,不是蒙古军队杀进来掳掠走的,是蒙古人趁右卫南门外有庙会,会上人多混乱,把我劫走的。长大后才知道,俺答喜欢汉族孩子,专门派人混进关内,为他掳了几个孩子。”
“每次杀进内地,掳走那么多人,有老的,有少的,挑上几个不就行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俺答这个人,在蒙古各部落里,可说是一代明主,*聪明也*开明。他吩咐办事的人,一定要查清这孩子的父母是谁,性情如何,长相如何,都查清了报回去,他通过了才安排人去抢劫,也不是抢劫,是哄骗。集市上有要山羊钻火圈的,狗熊上凳子的,不全是俺答的人,但也有负这样的使命的。我就是看耍猴时,叫人嘴一捂抱走的,赶醒来时,已在去板升的路上,坐在大轱辘勒勒车里了。哎哟,哎哟!”
接连叫唤几声,巴图鲁扭动身子,额头上沁出亮亮的汗珠子。问哪儿疼,指指腰又哎哟哎哟叫起来。如桢俯下身子,移开巴图鲁的手,给他轻轻地揉起来。揉了一会儿,像见了效,巴图鲁又接着说下去:
“那天看了胎记,我问她可认得我,她摇摇脑袋,说不认得。想来也是的,我叫掳走的时候,是六岁,刚记事,她比我小两岁,才四岁,还不记事。”
巴图鲁陷入了回忆。
“我见过慕青。嘉靖三十七年春天,俺答起兵围右卫城,我跟默扎哈领兵负责西城一带,时间长了,城外蒙古兵跟城上朝廷的守军,达成了默契,互通有无,有时还有人员的来往。快天黑时将人吊上城墙,半夜再吊下来。听说城里绝了粮,有饿死人的,我担心慕青妹子和孩子,便让手下人买通城上守兵。我化了装,扮作生意人,带了一大袋子奶酪和奶片进了右卫城,摸到你家老东院,将奶酪和奶片给了慕青。没说我是谁,只说是城外一个蒙古将军让送来的。”
“奶酪和奶片分给全家吃了。”
“我就知道她会这么做的,这孩子从小心眼就好。兄弟,我还见过你呢!”
以为会说墙子岭战役,送汗血马那次。听巴图鲁讲下去,方知不然,竟是战前在皇陵集会,徐阶大人慰问援军那次。
巴图鲁说,他穿戴着明朝将领的战袍和头盔,就夹在各将领间,听了徐阶对众将领的嘉勉,也听了杨博的具体布置。
估摸后半夜了,露水上来了,阴冷阴冷的。巴图鲁不时地打摆子,杜如桢只觉眼皮沉重,似乎一歪身子,就能倒下睡着。
“效青哥,你是不是病了?”
“浑身发热,不由得哆嗦。”
“可不敢睡着。”
他是说效青,也是说自己。
“兄弟,你要好好招呼慕青,如柏年纪轻轻战死,她的命太苦了。”
巴图鲁勉力回应,也知道不敢睡过去。
“你放心,我会尽心尽力的。”
说不敢睡着,还是睡着了,都睡着了。
突然,山沟口上,传来一阵呼唤:
“三将军,三将军,你在哪儿呀,应个声儿呀!”
一听就是家兵返回来,找他来了。巴图鲁也听见了,劝他应个声儿,跟上寻人的家兵回去,如桢不同意,说:
“你呢,我怎么能撇下你一个人走开?还是一起熬到天亮再想办法。”
马蹄声越来越近,到了山洞口的大石头前,有人喊道:
“三将军,你在哪儿呀?摔着了也吭个声儿,我们抬你回去。”
巴图鲁撑起身子,要应声儿,如桢伸手捂住他的嘴,将他捺个实在。
马蹄声越来越远,终于消失了。
天亮前,蒙古人的骑兵寻人来了,一个粗厚的大嗓门,从沟口传来,像是一匹受伤的狼在嚎叫:
“巴图鲁,我的好兄弟,你在哪儿呀?受了伤就大声喊吧,哥哥来接你回家。热腾腾的奶油茶都烧好了,等你享用呢。一夜不回来,哥哥的心都要碎了。好兄弟,你要不回来,我怎么向俺答老人家交代?你可是他*喜欢的孩子呀!巴图鲁呀巴图鲁,你在哪儿呀我的好兄弟?”
连杜如桢都听出,是默扎哈的嗓音。这么浑厚,又这么诚挚。如桢听了,忍不住对巴图鲁说,你还是应个声儿出去吧。这回是巴图鲁不干了,说我走了你怎么办,再说默扎哈见我跟你在一起,回去告诉俺答,俺答也不会饶恕我的,还是等天亮了再说吧。
巴图鲁仍在打摆子,如桢俯下身子,将他的身子摆正,紧紧地拥在怀里。
仍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图说什么,只图熬时间。
边将 作者简介
韩石山,山西临猗人。1965年考入山西大学历史系,毕业后,任中学教员。1984年调入山西省作家协会,曾任《山西文学》主编。出版有《李健吾传》《徐志摩传》《我觉得自己更像个卑劣的小人》《我比前贤路已宽》等著作三十余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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